柳將軍病了。大約有三日光景。起先只是偶爾頭暈，食欲不振，他自己都沒太當回事兒，照舊上朝，也仍然外出會友。直到第三天早上，陪著顧氏和柳煥顏她們吃過早飯，準備去上朝，一起身，眼前一黑，竟然一頭栽倒在地。顧氏急匆匆從外頭請了大夫來，可是切脈診治，都說無礙。柳煥顏心生狐疑，奈何顧氏守在柳將軍病床前，她是無論如何也難以近身，更別提給柳將軍診個脈了。等到下午的時候，床榻上的柳將軍緩緩睜開眼。人才一清醒過來，便又覺得精神好了不少。再請大夫來看，果然還是無礙的。說他脈象沉穩(wěn)有力，實在不像是有病的樣子，便也就查不出他昏厥的病因。顧氏在一旁干著急，非說要拿名帖請宮中太醫(yī)來看。柳將軍本就是戎馬一生的人，年輕時候在戰(zhàn)場上廝殺，也確實是有舊疾的，不是說他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，只是覺得如今實在不必小題大做，還要驚動宮中太醫(yī)，如此一來豈不是把永安帝和傅孤寒一并驚動，還要弄得朝臣們曉得他抱病，又少不了往來探望，實在麻煩。于是便好一番說辭搪塞過去，顧氏這才不得不作罷。柳將軍翻身下床那會兒，顧氏上去攙扶了一把：“老爺昏睡這半日，出了不少汗，我吩咐人準備了熱水，老爺去沐浴更衣吧，我叫丫頭把床上這些單子褥子也換下來?！彼幻嬲f著，一面自己先動了手去。床上的軟枕被拉開的那一瞬間，有什么東西暴露在眾人視線中。顧氏吃了一驚：“這是什么東西？怎么會在老爺枕頭底下？”柳將軍提步正要去沐浴，聞言收住腳，回頭去看。顧氏拿在手上的是個布偶娃娃，做的樣子并不算十分精致，娃娃的頭上扎了兩根銀針，胸前也有一根。這東西——顧氏花容失色，大驚之下東西已經(jīng)撤回手，尖叫著把那布娃娃丟了出去：“巫蠱！老爺，這是巫蠱娃娃！”“放肆！”柳將軍黑著臉，沉聲呵斥。他三兩步又回到床邊，一彎腰，把顧氏仍到床上去的布娃娃拿起來。細看之下，神色登時更加難看。那布娃娃胸前的白色布條上，寫的不是他的生辰八字又是什么？怪不得他這幾日頭暈又胸悶氣短，請了大夫來看全都說他并無病癥。原本以為天氣漸次熱起來，一時悶燥吃不消是正常的事情。現(xiàn)在看來，竟然是有人在他的府中大行巫蠱之術(shù)，要以此等惡毒手段殺人于無形了！“去，把上房院里伺候的丫頭都叫到院中，我要親自審問！”·將軍府中規(guī)矩大，上房院里更是等級森嚴。從前裴夫人還在的時候，人雖是最溫婉不過，可是馭下有術(shù)，上房院里從來不會錯了規(guī)矩體統(tǒng)。能進出柳將軍的臥房，還能把那布娃娃放到他枕頭下去的，其實一只手都數(shù)的過來。他怕的是有人心懷不軌，趁人不備，偷溜進去。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頭婆子乃至于小廝們。柳將軍叫人挪了兩張椅子在廊下，他跟顧氏一人一把，柳煥顏和柳鳶兒就站在他和顧氏的左右兩側(cè)。院子里的人不敢吭聲，廊下的人也不說話。沉默了好久，顧氏去看柳將軍，柳將軍嘖了一聲：“內(nèi)宅中饋雖然是元娘在打點，可這上房院出了這等事，你等著叫誰來問話？”顧氏聞言便喉嚨發(fā)緊，旋即低下了頭，甕聲就著柳將軍的話應了一聲是。只是她低垂下去的腦袋，再沒叫人瞧見她眼角眉梢的歡喜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