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煥顏一早就進了宮。未央宮的掌事女官親自送了韋皇后出宮，就送到王府來，彼時傅孤寒還在家里，也沒有去衙門里。來人說是徐太后的意思，叫韋皇后跟蘇成然見上一面，卻沒有說別的話。傅孤寒竟然一時之間拿不準徐太后是什么用意。對他來說，韋皇后是罪無可恕的。蘇成然亦然。二人合謀，是要造反，弒君的罪名，有天大的理由，也不可能脫身脫罪。何況這兩個人的理由居然是因為所謂的真愛。這算哪門子理由？傅孤寒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。所以原本蘇成然問他，還能不能見韋皇后一面，他不假思索就拒絕了。到了這個地步，也委實是沒有必要再見了。等到一切塵埃落定，他所能做的，也愿意做的，最后的讓步，至多讓二人合葬，不立碑，不修墳，草草埋葬，百年之后也無人祭拜，不受香火，如此而已。所以柳煥顏進了宮。徐太后早上起得早，丹陽長公主陪著她吃了早飯后就出宮回了長公主府去。是以柳煥顏來時，只徐太后一人在宮里。她四下瞧了一圈兒，沒見著傅孤寒，笑著招手讓柳煥顏到身旁坐。柳煥顏掖著手過去，看起來倒是乖順的不得了。徐太后握著她的手，在她手背上輕撫著：“是孤寒讓你進宮的，還是你自己想來？”柳煥顏不打算瞞，也瞞不過。徐太后這樣的人，眼里不揉沙子，在她面前撒一句謊，她立時便能夠拆穿的。她不討那個沒趣兒。到如今為止，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是開誠布公攤開在明面上的，何必遮遮掩掩。于是柳煥顏噙著淡淡的笑意，空著的那只手反手指了指自己：“是我自己要來，他本來說要一起，我沒叫他來?！毙焯笮σ飧鼭猓骸芭滤谖颐媲叭鲆埃移鹆藳_突？”柳煥顏心道果然瞞不過她，也暗暗慶幸。她是聰明人，所以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想過在徐太后面前扯謊，無論是在大相國寺，還是今天。否則這要是換個自作聰明，或是腦子笨一點的，還不定怎么樣呢。她含笑點頭：“其實他很敬著您，您是知道的，只是這件事情，我瞧著他好似很生氣?！绷鵁佌f到這里，話音稍頓，低嘆一聲：“我跟在他身邊這么久，他的脾氣性情我也摸出些門道。母后，您是動了惻隱之心，所以放皇后出宮去見蘇成然，可是之后呢？”她輕咬著下唇，又解釋：“您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用意，我們是晚輩，不該置喙，更不應(yīng)該質(zhì)疑，可實在是拿不準了……”徐太后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，倏爾笑了。昔日她雖然在大相國寺中，卻也知曉京中事情。柳煥顏嘛，以鬼醫(yī)名號在盛京立足那會兒，何等威風(fēng)的一個人，她幾乎呼風(fēng)喚雨，無所不能，哪里有眼下這般乖順模樣與姿態(tài)。當(dāng)初別說將軍府，就算是東宮，不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嗎？徐太后拍了拍她手背：“那你當(dāng)初，又是為什么對周芳動了惻隱之心的呢？”她對周芳……是因為周芳的滿腔熱枕吧。那是沒有摻雜半點利益在里面的最真摯的愛。是她曾經(jīng)最渴望能夠得到的。盡管時隔多年，她早已不奢求這些，也深以為人活著，不該為了這些。但真的遇到周芳那樣的情深似海，難免動惻隱之心。然而韋皇后和周芳，又豈可同日而語?！澳负?，周芳她……她有滿腔愛意，勇敢奔赴，卻從未想過在這條路上，殺生害命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