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當年許我這樣的權柄，就算是到了如今，也沒有下令收回，我還是你的皇后，還是天下母，皇上因何不快呢？”從前吳皇后不會這樣跟他說話的。幾十年的記憶里，她始終是柔弱的人。永安帝其實知道，吳皇后骨子里不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。無論從前在王府，還是東宮，乃至他登基之后，料理六宮事，她一向都很能干。后宮里那么多的女人，她也料理的很好。她的嬌柔，也不過都是在他面前，做給他看的。而她那樣能干的一個人，愿意為了他低頭服軟，事事時時都順著他的心意來。如今，不會了。永安帝心下有些悵然。那樣的皇后，是他弄丟了?？上幔科鋵嵢俗叩竭@一步，還是會覺得可惜的。畢竟赤子之心，從來都是這天下最難能可貴的東西?！半拗皇遣幌肽悴迨诌@些，過問這些?！庇腊驳廴嗔税衙夹?，“這些事情聽來就叫人煩心，你前陣子身體不好，操勞這些，于你養(yǎng)病無益。”他慣會說的。明明是覺得她僭越，只是經(jīng)她方才那樣一說，他又不好也不能發(fā)作起來，才換了套說辭罷了。要不是跟他生活了幾十年，她大抵真的會被蒙騙過去，以為他是為了她好。吳皇后并沒有打算接永安帝的那番話。什么養(yǎng)病，什么身體不好。她其實根本就沒有病。只不過是出了那些事情之后，她實在是不想見人。后宮里的那些人，她一個也不想見。人家總說皇宮高墻，是能吃人的。之所以能吃了人，是因為人心總是不足。她在這宮城生活了二三十年，見了太多的起起落落，人來人往，卻沒有一個人，是有真心的。哪怕只是一刻，都不曾有過。人人為了權位勾心斗角，說著言不由衷的話，做著口不對心的事。她的身邊，能說體己話的，都還是她昔年的陪嫁。永安帝的那些后妃，除了落井下石，看她笑話，還會做什么呢？她都到了這個年紀，還要被自己的養(yǎng)子這樣擺了一道，皇帝更是一點兒不顧著她的臉面，她確實是沒什么臉見人，也懶得應付那些女人。而且聽宮人回話說，永安帝的毒都沒徹底養(yǎng)好，就已經(jīng)開始召嬪妃伴駕了。孫嬤嬤說，要她小心提防著，就算伴駕，過后也該送去一碗避子湯，皇上就算知道了，也不會說什么，現(xiàn)如今才正是她打壓那些人的好時候。吳皇后是真不想那樣干。永安帝是想再得個皇子嗎？也許吧。他從前是那樣精明的人，太子做的好多事兒，他怎么會真的一點兒也不知情。就算不是全然知道，最少也是心里有數(shù)?？赡苁怯X得太子養(yǎng)廢了，不中用了，到現(xiàn)在才想起來，該再留些兒子才好。開枝散葉，年輕時候他倒不惦記著。孫嬤嬤見太子那般行事，是不太敢叫后宮里再添個小皇子的。吳皇后卻真的覺得，沒有必要。她就那樣冷眼看著，漠然旁觀，仿佛這一切都和她沒有太大的關系。即便是今天她來了清寧殿，也仍然覺得，這些同她，沒多大干系的。吳皇后深吸了口氣：“皇上打算怎么處置？您是想處置晉王，還是想處置攝政王呢？”永安帝眼皮突突的跳起來。她太了解他了。所以才能這樣一針見血，更知道他是為什么而發(fā)作一場。脾氣發(fā)的大了，接下來怎么收場，那是他說了算的。宮外兵變真的可怕嗎？這座宮城百年時間里，看過多少血流成河，又有什么可怕的？可怕的，從來不過是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