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罷，這雙腳我自己摸上去都沒有感覺。我懷疑哪一天，要是有人趁著我睡覺，偷偷把它砍掉，恐怕我也不會從夢中醒來?！?br/>
    青霞說著，伸手去摸自己的腳，指尖在雪白的腳底板上劃過。舞馬只用看的，就能體會到那種光滑感。

    “倒是奇怪了，這雙腳自從告別了鞋襪以后，不知踩了多少石子兒砂礫，反倒更加滑溜了，就好像從那一天起被施了咒法一般，提醒我永遠(yuǎn)記住那一天的早晨。”

    青霞用手觸腳的時候，眼神清澈無比，但舞馬卻的的確確有種了被引誘的感覺，這讓他更加警惕。

    “阿娘死后，我告訴阿耶，一定要查清阿娘真正的死因，找到真兇，否則阿娘便是入土也不得安生的。

    阿耶許了，他請來了草原上最厲害的薩滿，對著阿娘的遺體查驗(yàn)一番，卻說阿娘是寒疾發(fā)作而死，便要以此作為定論。

    可我心里總有一種感覺，篤定這絕不是事情的真相。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我就會夢見阿娘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，像那天早晨那樣，渾身裹著白霜，冒著寒氣，可憐巴巴望著我說，‘女兒啊，阿娘是被人害死的。那人狠毒極了，你快逃啊，逃的越遠(yuǎn)越好！’”

    說到這里，青霞似乎是覺得自己唯一的聽眾并沒有全情投入故事中，于是稍稍緩了緩，看著舞馬，“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夢聽起來很荒唐，像是現(xiàn)成編造的？”

    舞馬觀察她的眼睛，依舊清澈透亮，“你只管往下面講，我分得清真假話?！?br/>
    “不管你信不信，我的的確確做了這樣可怕又親切的夢，而且不止一次，那幅情景極其真實(shí)又生動，阿娘望著我的眼神像快要被風(fēng)吹滅蠟燭的火，對我說的言語像是風(fēng)雨聲中驚恐的吶喊，我至今記憶猶新。

    我那時很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，是因?yàn)槲姨^思念阿娘，還是阿娘的魂魄不放心自己可憐又孤獨(dú)的女兒，所以久久不肯步入冥界，一定要夜里托夢，助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呢。

    如果真的是托夢，那阿娘還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了。我怎么可能眼睜睜瞧著娘親含冤而死，而自己卻無動于衷，更不可能在畏懼之中逃之夭夭了。”

    青霞再次捏住酒杯，“實(shí)話講，我這人報復(fù)心很重的，更何況是切骨的殺母之仇。我要?dú)⑺浪?，連一刻鐘都等不了。一想到那兇徒跟我在同一片天地中喘著氣兒，我都覺得這世界的空氣都是臟的。

    因是我始終堅(jiān)持不查清真相，阿娘的尸首就不能入葬，便被阿耶關(guān)了禁閉，強(qiáng)行辦了葬禮。

    阿娘入土之后，義成公主便做了可墩，成了我的后娘。起初，她刻意接近我、討好我，整日對我噓寒問暖，關(guān)心之至，我卻曉得她這幅模樣全是做給阿耶看的，絕不聽她花言巧語。

    暗地里，我仍是不死心，偷偷調(diào)查阿娘的死因，終于從一名當(dāng)夜值守的兵士那里問出一個不為人知的細(xì)節(jié)——

    這名兵士許是第一個目擊者，我阿娘過世的第二天早晨，他要進(jìn)帳稟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阿娘久無回應(yīng)，便進(jìn)帳中瞧看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阿娘的異狀。那個時候，他有注意到，阿娘的床鋪下面似乎流出一灘不明液體。之后，他出去喊人，再回到帳篷里的時候，那液體就瞧不見了。

    我便懷疑，會不會是義成公主趁著阿娘睡著的時候，在床鋪下面做了什么手腳。我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，結(jié)果卻越來越糟糕，先是那個作為首位目擊者的兵士離奇失蹤了，有人在羊圈里尋見了他血淋淋的腦袋，被羊群啃得坑坑洼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