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孤寒顯然是松了口氣的。柳煥顏察覺到，噗嗤一聲笑出來：“干什么？怕我不答應(yīng)，不肯去？”他無奈說不是。柳煥顏不依不饒起來：“既然不是，你方才為什么松了口氣？可見你心里還是這樣想。原來這段時日相處下來，在你心里，我便是那樣矯情的姑娘，連這點兒事情都不肯為你做的。你想著我知道此事，恐怕見了徐太后是要受委屈，是以我不肯委曲求全，也不肯為了你去討好徐太后，大相國寺我不去，你與長公主殿下去了也無用，所以你緊張地不得了，剛剛得我松了口，這才放下心來，難道不是嗎？”她其實一向都是牙尖嘴利的。不過平日里懶得與人爭執(zhí)，就顯得沉默寡言。再加上她冷著臉的時候多，外人看起來，便活脫是個冰美人。并非是數(shù)九寒冬里凜冽的美感，而是原本就盛開在雪山之巔上。傅孤寒也知道她是在鬧。他喜歡她這樣鬧。他有時候在想，也只有這樣，他才覺得柳煥顏是活生生的一個人。在她過去受苦的那幾年，在生死邊緣掙扎時，他都不在，他甚至不知道，也不敢去回想，柳煥顏是怎么熬過來的，而她的身體，究竟落下了怎樣的病根。當年在亂葬崗上見到她的時候，他和林昭其實都嚇了一跳。那是一張血肉模糊，已經(jīng)沒有面皮的臉。孩子就要生出來了，她渾身都是血。躺在死人堆里，卻比那些白骨還要嚇人。瓢潑大雨澆下來，可是竟然沖洗不掉她身上的血，只是把那些流淌著的鮮血混成血水，又自她身邊悄悄流淌。上天山去取雪蓮的時候，她熱毒發(fā)作，拿藥壓了下去，她還能笑著說，習慣了。還有她手上的這串珠……她從不離身。傅孤寒問過兩次，她每次都一笑而過，輕描淡寫的說這是她的保命符，丟不得，也不能離身的。得知柳煥顏就是當年亂葬崗那個姑娘后，傅孤寒好幾次午夜夢回，都從睡夢中驚醒。她或是化作一團白霧，消散不見，或是一縷青煙，裊裊而去，再不然，就那樣渾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，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，救不回她。所以傅孤寒很喜歡她說笑吵鬧，至少她還活著，有血有肉有溫度，就在他的身邊。其實傅孤寒想過去見一見鳳長陵，他想過要知道柳煥顏的過去，最起碼得知道，她的身子骨，是不是要格外留意什么。但他一直都沒去，因為知道柳煥顏會不高興。她打開心結(jié)之后，也仍然不希望有人去觸碰那本就該被禁閉起來的六年時間。上回坐在書房里看書，話本上寫一女子逆天奪命，硬生生奪回一條命來，與她的夫君廝守二十年，她夫君死后，她身化青煙，不得好死，也不得投胎轉(zhuǎn)生。她把話本拿在手上，晃著給他看，笑著說他這條命也是逆天奪回來的。他頭一次同她生了氣，話說的重了些，也是實打?qū)嵉男奶壑?。打那之后，她再也不說這樣的話，他也不想再去窺探她過去的那六年。傅孤寒把人抱在懷里，雙臂緊了緊：“你就是天下最好的，你什么樣都好，或嬌或嗔，即便是再矯情些，我也覺得都極好。”他突然說起情話，倒把柳煥顏弄得沒了章法，扭著身子在他懷里掙了一番，不知他又是想起什么，突然要說這些，總歸有些不好意思，便打岔問他：“那我們明日就動身往大相國寺嗎？皇帝若是知道了，不會有什么動作嗎？”